唉!佈道會

唉!佈道會

編者的話:

又一大型佈道會將於下年舉行,然而,信徒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雀躍,反之卻引起不少的批評及反思:佈道會浪費了多少金錢、動員了多少的人力物力、組成的籌委誰是「建制派」的牧者、舉辦佈道會的目的是否為了「維穩」。但更重要的問題是:到底以佈道會這樣的形式能否傳遞得到整全的福音觀?佈道會又是否配合到現時香港的社會處境,讓未信者可在現實「在地的」處境中,明白福音的重要性呢?

回顧歷史,在港大團契刊物《橄欖》中已有人批判當時的佈道會,這更讓人反思這數十年間基督教有否透過福音以回應時代的變遷,或只是貪圖方便而將福音「罐頭化」,以一式一樣的方式硬銷給未信者聽呢?

 


 

文:譚啟見
《橄欖》第四十四期(1984年二月)


 

回溯

一貫以來,基督教的傳播靠的是宣傳,佈道會奮興會等等成了殺手鐧,比方說中國基要派教會的平民奮興佈道運動期間(即三十年代),便有陳崇桂、王明道、計志文、倪析聲、宋尚節等先生為首的各大小全國巡迴佈道隊,而戰後趙世光先生經年不斷的娛樂戲院週日佈道會更是以歷時長久得名,五十年代起的葛培理全球性巡迴佈道大會,更加膾炙人口。不過,得救人數似乎與宣稱決志人數判若雲壤,彷彿每個人都愛決志十次八次的,殊不驚奇。

如是者,六十年代七十年代,香港教會沿用此手怯,大大小小的佈道會相繼登場,佈道會被視為信徒增長門徑,習慣循例地籌備舉行。從前因經濟水平差,民生疾苦,加上港人多乃逃港避戰避難難民,人心惶惶,於是免費的講座成了沒有多大消遣、教育水平較低的市民的好去處,赴會者與決志者皆能維持一定數字。但隨著社會環境變遷,今天,佈道會成了基督徒的尷尬,不舉行嗎?內疚不安。舉行了,卻又賣力不討好,只賺得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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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香港葛福臨佈道大會共有三十四萬人次入場,決志人數達三萬三千四百六十四人。(基督教週報)

 

性質

先唱三兩首幼稚的歌,或插上會友述說得救見證,跟著是牧師傳道起而論道,多是比擬不倫地,抽經鑽典地吶喊一番,不是挑起人家自疚的心理便是說人家人生沒意義,社會令人窒息,遂行進到高潮,苦口婆心慫恿人學手,或以地獄威逼,或以天堂利誘,講員聲淚俱下,會眾阿門不迭,權成一股震盪心弦的氣氛,明推暗引會眾決志。佈道會鬧劇化並非毫無因由的。

佈道會是基督教傳播採用大眾傳播方式中的一種。現今大眾傳播工具(印刷、電視、廣播、電影)進步神速,更使大眾傳播透過某一媒介向多人傳達迅息的方法變得重要。大眾傳播的好處是速度高、範圍廣,但因要同時向眾多背景不同的人傳達同一內容的訊息,以求引起某種反應,故此在內容方面不得不削足就履。這是大眾傳播的遺憾,總括來說可分三方面:

  1. 籠統化(generalization) :向一群背景不同,知識水準不同,思想型態不同的人傳達同一道理是件難事,唯有採其最大公因數,揭除個別特異之處,以公式化、典型化換取普遍性適應。

  2. 誇張:人喜歡刺激,不喜歡平凡,大眾傳播不惜犧牲真實客觀以投人所好,於是不是貶得十世翻不得身,便是抬舉為最紅最紅的紅太陽。這是不肯面對現實的表現,大眾傳播往往或了集體麻醉,「語不驚人死不休」是最好的手段。「唔著XX,不如唔著」、「想做就去做」、「人生需要享受,駛錢要講派頭」……

  3. 感情化:「說人是理性動物,不如說是感情動物,大眾傳播圖挑起人感情上的反應而遂其目的。故廣播劇、電視劇、三流電影、流行書多是起迭潮伏,眼淚大賤賣,緊張刺激,以挑撥人原始的衝動。廣告濫用兩性角色(如用某商品便有群雌圍身,新的男女關係〕,又有順應人的無能無奈感的流行歌。

 

佈道會中,講員同時向數十至數萬人宣講,這是大眾傳播之一,亦難逃大眾傳播的流弊,在急欲要求聽眾有所反應,故很易入了大眾傳播流弊的陷阱而不自覺。

信仰彷彿只是超渡罪人!教會多以「快」為大前提,於是把基督教簡化成「神愛世人」、「信者得救」、「悔改認罪」等四字真言,如此那般把基督教交待後,便快刀斬亂麻地要求決志。其籠統化的通病不單不能提供正確導引,反鑄成難以更正破除的謬誤迷信;不盡不實、先入為主的觀念是加深暸解基督教信仰的絆腳石。佈道會固然無法把整本系統神學講解一遍,正因如此,對佈道會實應重新估價。

 

評價

言過其實,在佈道會是平常不過:可能是偏激的見解或獨斷的判語,或是言而忘義,或是把主觀宗教體驗強作客觀事實。最嚴重的是不能讓人在真確、平凡的現實面前衡量自己的命運。不符實際的貶抑,一面倒的褒揚和不平衡的專注,都會使會眾決定取捨失去準確性。在教會的顏色嵌鑲玻璃下,一些東西可能會變得更美麗或更陰暗,教會的顏色玻璃太多了,令人瞻仰不到真光。

宗教少不了感情,可是佈道會多被感情壟斷,理智無法作適應的調協。詩歌及講道又多是傾銷病態傷感或賤價感情,更有講員以能使聽道者涕淚縱橫為成功,而不知這正是自欺欺人的技倆。

佈道會如不能全面地、客觀地介紹基督教,佈道會便對不起基督教,更對不起聽眾。佈道會若以浮誇虛張,以賣弄感情來騙人信主,更甚的是有的講員喜歡用群體壓力逼人決志,信主的站起來,跟著是今次決志的也站起來,信徒既佔了大多數,僅餘的未信者自然不好意思在人叢中靜坐,糊裡糊塗的又變了決志人數統計表的一員。不能讓人在自我負責的原則下思考取決,這樣做並不道德。

除了內容糊塗之外,佈道會又是鼓勵人懶惰的。信徒不懂傳福音,便借助牧師傳道的口去宣講,佈道彷佛成了專業,好像婦人不育,雇人代懷孕產子一樣,造成一個錯覺,就是福音不過是台上講員說的概念邏輯或感情,而不是見諸於人的生活。類似推論亦見於所謂「栽培跟進」,往往講完一套神學化的救贖論,即如神的存在、罪的真確、耶穌的代贖便大功告成。說不信生命便沒意思,但信了卻又只能說出一堆概念化的詞語,想深一層,往往與不說沒大分別。人家說生活就是信仰,就是生命,但佈道會裡說的便是邏輯,栽培裡談的不是生活,難怪佈道會後決志者留在教會的所餘無幾。知道一番救贖邏輯而沒有具體生活意義,那跟學了微積分後去做泥工有甚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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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如何變得不再「離地」?

 

聯想

憑良心說,今天教會並非不知道這些大眾傳播式佈道的短處,亦有相當思想改進以求減卻其壞影響,比如說,陳喜謙牧師譯了《 當代的福音:純真、混雜?》逼使人辦佈道會時兼談委身的代價,各團契開始強調個人工作,門徒訓練的興起彰示了對栽培的重視……但佈道會仍照辦如儀,講員動不動大罵人家有罪,說別人生命沒有意思……難道現在還是民智未啟,社會政治動盪的時代,人們能夠受別人自義式的狂妄推責嗎?

翻看近年大型佈道會的紀錄,不難發現這些勞民傷財的活動(嘩,租伊館,租金不非呀!)多是甚麼宗派的週年紀念節目,又或是宗派內部團結時的手段,(即如筆者所屬的宣道會),總之,是點綴品!老實說,除了是「合一活劇」之外,大型佈道會不過是吃力不討好的大型節目,讓資源耗費在行政宣傳上,要提醒會友傳福音,幹嗎不透過更加有效的團契旅行、小型福音日?或者我們真是太懶於傳福音了,生活見證簡直顯示不出信徒的應有特色,於是佈道會成為提醒人傳福音,提醞人活得像樣點的「鼓勵唁」。表面是佈道,實質上是合一意識作崇,信徒分別為聖的身份的確認。佈道實在不是目的,佈道會只是手段。

有人研究佈道會,擬出幾項事物以補助佈道會,簡單來說是:1. 鼓吹會前個人工作;2. 籌備更佳跟進小組;3. 規限目標對象(如青少年人、信徒家長);4. 講道內容本地化等。然而,這些東西似乎並未針對整個教會發展事工的弱點。

福音的意義是創造主預備了救主來世,使人既能藉以悔改得救,與神和好,又能成為至高無上的榜樣,叫我們效法祂一生彰示的愛、真理、義……於是乎,這兩者就合成基督徒的使命:基礎是罪得救、歸向神、與神和好;第二是立定人生的模型、路線、方向,好在社會人世中遵行砷的旨意,有創意有活力地榮耀神。現在傳統基要派福音派的教會單重其一,不知其二,結果是決志人多、得救人少,而所謂新派(這些都是極端化了的用語,是理想形態Ideal type,在現實中往往不是這般對立不同的〕,則單看其二,看重社會改革而忽視靈性轉向,亦屬歪理。

佈道會或許是人可以回轉的場合,但若轉身而後無出路,難免再重走老路,明知其不足而走下去。我們何不多想信徒的生活意義,具體的生活原則,以在這變幻莫測的世界做人,勝似惡性循環地製造一班又一班的決志而不得救的人,徒令有心人失望沮喪。

既愛且很,唉,佈道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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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欖》為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期間香港大學基督徒團契之刊物,
以直言、敢言、獨立、勇於探討難題作為刊物的核心價值。
刊物成為了當時一班基督徒知識份子思想交流的公開平台及論壇,
討論信仰、關社、整全福音、校園使命等主題。

 

文章部份經編輯略有修改。

 

版權屬香港大學學生會基督徒團契所有,蒙允准使用。

 

圖片來源:
http://www.christianweekly.net/2007/ta15677.htm
https://theologypubnews.word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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